夜色深深,丛云吞月。
希芙勒紧缰绳,胯下坐骑喷出粗重白息,疲惫地停在荒丘之上,蹄下沙石簌簌滚落。
原本七日的路程,她日夜兼程,硬生生压在叁天内赶完。
此刻,数里之外,那座对她而言曾象征希望与繁华的巨大轮廓,沉在浓浓夜幕中,只余下不可知的危险。
贸然进入,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又要连累薇薇了……
希芙眼帘低垂一瞬,旋即抬起,指尖凌空划动,点点金光迸现、凝结——
【明日午后,木屋】
最后一笔落定,希芙手腕一挥,悬浮的魔文骤然坍缩,化作一道流光,朝着都城方向,她血脉相连的另一个妹妹那里飞去。
光流消失,荒野重归黑暗,希芙的手却迟疑地悬于半空。
还有一道不知是否该下达的命令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。
以她如今的处境,不可能调动正规军。
但她手中,还握有几支不为外人所知的私兵。
在两族停战时调集私兵攻打魔族等同于叛国,她会立刻被钉在所谓大义的对立面,即使是对她忠心耿耿的私兵,恐怕也难以提起士气。
所以上一次救援,她只能以个人名义召集志同道合的同伴,即使如此也还是失败了。
她要解决师出无名的问题。
攻打魔王是叛国,那直接攻打王城呢?
会被认为是继承人之一为实现个人野心而实施的正常举动吧。
愿意跟随她的人一定不在少数。
等成功后,再以君主的名义派遣讨伐队,一切就名正言顺了。
想想还真是荒唐。
只是……真的要这样做吗?
调兵的字句在希芙脑海中翻腾,灼烧着神经,她指尖几次欲动,又死死攥紧。
一路上,她不断追问自己,哪条路对于希雅来说是最好的?有那么几个瞬间,她恍惚觉得,被圈禁起来远离外界伤害,对希雅来说或许更好。
但反覆咀嚼这个想法后,又只感到可笑。
被囚禁怎么可能会是好事?这永远不可能是一件好事。
何况希雅的身体和精神情况相当不对劲,魔王一定还隐瞒了一些事。或许,希雅就是在被虐待着。
即使魔王说的都是真话,要指望他永不变心吗?再正直真诚的人类都无法保证自己永不变心。
是的,要救希雅的理由有无数无数……
只是,要为了希雅,犯下如此大“罪”吗?要在已经和平的现在,再次将无数人卷入战火吗?
从理性的角度考虑,将和平的希望寄于魔王虚无缥缈的“爱”上,简直是天大的笑话。既然已掌握对他不利的信息,制定计划将其击杀,才是最明智的选择。
但是,这其中又确实包含着她的私心……是否是她的私心,在为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呢……
腰间的传讯水晶忽然嗡嗡作响,希芙心头一紧。
正好在她犹豫要不要做所谓“多余的事”的时候联系她……是单纯的巧合吗?
希芙迅速压下心中的动摇,把水晶球举到眼前。
球体中显现出魔王的脸。
他眼神黯淡,似乎很是疲惫。
“我想给希雅找个说书人。”魔王说道,“你有合适的人选吗?越快越好。”
“我去联系。”希芙暗自舒了一口气。
“希雅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?”布兰克又问。
他的视线瞥向桌上的另一颗水晶球。
球体映现出希雅的身影:她抓着被子缩成一团,无声地哭泣。
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起来?
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想同希雅一起体验……
“喜欢做的事,喜欢吃的东西,喜欢听的故事……能让她心情好起来的,什么都可以。”
魔王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于恳求的急切。
希芙思索片刻,“骑马。”
“……噢。”布兰克的声音有一丝不自然的波动。
希雅竟然喜欢骑马吗?
但她如今的身体……不说还有没有骑马的体力,马背上那么颠簸,以她现在的敏感程度,几个呼吸间就会被诱导发情吧……
她以后是不是再也无法享受骑马的乐趣了?
“……还有别的吗?”布兰克艰难地压下翻涌的愧疚,继续问道。
“她很喜欢魔法。”希芙视线微垂,回忆与希雅的过去,“她说,魔法让人感觉很温柔,因为能用意志改变现实。”
“……还有呢?”
“她还喜欢一些对抗性强的活动。骑射,比武,或者……下棋?”
希芙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,“希雅好胜心挺强的,但千万不要故意输给她,不然她会更不高兴。只要两个人都认认真真的,她就会满意,然后——如果她输了,会缠着你来下一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