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位,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普洱,浅浅啜了一口。
他望定对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,眼神深邃难测。
他知道,那颗关于「真相」与「正义」的种子,已经带着疑虑的根须,落在了郭城那片看似坚硬、实则原则分明的土壤上。
他不急。
他有的是时间,等待那种子破土而出。
沙田马场的午后,阳光依旧慷慨,大片大片倾洒在绿草如茵的赛道上。空气里浮荡着草叶的清香和马匹特有的气味。
齐诗允独自坐在公众看台区,一个不那么起眼却视野尚可的位置,加仔坐在离她一米远的距离,习惯性保持警惕。
女人膝上放着一本马经,手边是一杯微凉的柠檬水。她身上穿着简约素净的衬衫长裤和平底鞋,戴着一顶宽檐帽和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,打扮得如同一个寻常的马迷。
在她手边,摆着一副小巧的望远镜和一台莱卡相机,像是随时准备捕捉赛马冲线的瞬间。
这是她近期第四次来了。
其实本可以凭雷耀扬竞骏会会员家属的身份,舒适地坐在专属包厢里,享受香槟和最佳视野…但她刻意选择了喧闹嘈杂的公众看台。
因为这里鱼龙混杂,易于隐匿也易于观察。
更重要是,这里,埋藏着她与程家父子两代人的孽债核心。
她的目光,总会不由自主地、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,飘向远处那排熟悉的马房方向。
就是在那里。
一九九五年,还是马报记者的她,怀着对傻佬泰的刻骨仇恨蛰伏在此,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。
不成想,却阴差阳错,等来了替父亲而来的程啸坤。
当时,她就站在事发现场不远处,眼睁睁看那匹因浸染了白醋的草料刺激而狂躁的赛马,如何撞倒那个二世祖,如何扬起沉重有力的铁蹄,踩踏他的胯中要害……
那凄厉骇人的惨叫声,至今还隐约回荡在耳边。
那是她复仇路上首次残酷的出手,结果了程啸坤作为男人的尊严,也彻底改变了这个纨绔子弟的人生轨迹。
此刻,她需要确认,那个可能的模仿杀手,那个疑似程啸坤的鬼影,是否有胆量重回这个给他带来终身创伤的梦魇之地………
而如今看这里一切,仿佛与几年前那个惊心动魄又暗生情愫的午后并无二致。
在亲手设计谋害程啸坤前,这个地方,是她和雷耀扬的关系发生微妙转折的地方之一。
那个他曾为她解围、细心为她处理脚伤、强势蛮横地闯入她生活的场景,至今想起,心口仍会泛起复杂的涟漪呵温热。
每一次看到看台上方那熟悉的包厢区域,她都会想起雷耀扬如同天神般突然出现,揽住她的肩膀,对简sir宣告“她是我女友”时的样子。
那时,她只觉得他可恶又自大,现在回想,却品出了一丝蛮横又笨拙的维护。
现在她频繁出现在这里,某种程度上,也是在利用这份「甜蜜的回忆」来麻痹他。让他以为,她只是来这里寻找慰藉,缅怀过去,或者是单纯散心,而非进行任何危险的调查。
这个念头让她心中充满负罪感,像细密的针,一根一根扎在良知上。
他对她的保护毋庸置疑,近乎偏执。可她却在利用这份保护,利用他们之间的过去,编织着一个可能也会将自己卷入其中的危险计划。
她出现在此的目的,冷血而复杂。
一个经常独自出现在马场的、看似落寞的年轻女性,或许能勾起那头潜伏野兽的注意。同时,她也在试探,试探那个疑似的「鬼影」,是否敢直面内心最深的恐惧,是否会在这个罪恶开始的地方露出马脚。
她在用自己作饵,进行一场危险的双重博弈。
这感觉,与当年她处心积虑接近程泰时何其相似。
只是这一次,她心中多了沉甸甸的不忍和挣扎。
齐诗允偶尔会拿起那台莱卡相机,装作不经意地对准赛场或人群,食指虚按在快门上,视线却透过镜片,锐利地扫过周围。
她仔细留意着是否有异常的目光,是否有形迹可疑、反复出现、或者对马房方向流露出特殊情绪的身影。
自己每一次看似随意的起身走动,去投注窗口下个小注,去餐饮区买杯饮料,都是一次小心翼翼的侦查。
而她的心跳,在平静的外表下,时而因紧张而加速,时而又因对雷耀扬的愧疚而沉滞。但她必须走下去,母亲的冤屈需要昭雪,潜在的威胁需要清除。
直到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打断她思绪,才发觉又一场比赛结束了。
齐诗允收回望向跑道的目光,轻轻吸了口气,压下心头的纷乱和不安。
心底那份对雷耀扬的亏欠,或许只能留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,再想办法弥补——
如果…到那时他们之间还存在弥补的可能的话。
女人端起那杯已经没什么味道的柠檬水,轻轻呷了一口,目光再次投向熙熙攘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