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京已经大幅降温了,下飞机时,机场的寒流呼啸刮了几千里,吹得他打了个哆嗦。在外跑通告,辗转各地一个多月没回来,再回到家里时,冷风穿堂,裴行川外套都没脱,带着在风中滚了几千里的风尘直奔书房。
万山朗的书房平时没人进,一打开门,沉闷的油墨香仿若大厦倾塌,迎面扑来。裴行川在墙上摸索着开了灯,柔和光亮霎时间照亮了那一面墙的书。
从前即使住在一起,他们也默认给对方留有自己的空间。即使最近那朝夕与共的两三年,交流也仅停留在日常,止于当下,不会推心置腹,也不会去窥探彼此不愿提及的事。
这一点他们倒是非常相似。不过到底是心境不同了,身前身后的阴霾终究要比七年前淡了些,裴行川不再是六七年前那个裴行川,万山朗回到了七年前那个万山朗,也愿意将身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卸下来一些。
这间书房在给了万山朗之后,裴行川几乎从未踏足过,他将地上被风吹落的几张草纸捡起,压在杯子下,将书桌上摞着的两摞杂乱的书、剧本之类的东西翻了一遍,没找到想要的东西,转头看向面前一面墙的书。
不看不知道,这里面的书除去肯定会有的本职表演方面的书,和游戏设计相关的游戏引擎使用、数字图像处理和绘画、游戏设计原理之类的书籍,还囊括影视、动画、美术艺术欣赏、经济学、数学、历史、人文、心理、管理技巧等,跨度极大,堪称包罗万象。
这里面的大多数书他都见过万山朗读过,裴行川为了在演绎时能够出彩地展现角色的灵魂,也会去了解和阅读不同领域的书籍,他自己也有一个书柜,不过只放了三分之一。
从下到上仔细将书齐齐找了两遍,最后眼睛都快翻花了,终于在夹缝中找到了那只眼熟的册子,打开后,看到里面手绘的各种角色、场景、世界观,还有记下还没来得及完善的灵感和设定,画工从最初的稚嫩到后面日趋精细华丽,热热闹闹挤满了一本两厘米厚的画册。
抖落上面的浮灰,粗略翻看了半晌,瞅见其中不少都是眼熟的面孔,裴行川长舒一口气,心中的猜想印证了几分。
“终于找到了。”
每天都有无数的碎片信息、真假难辨的段子、热点新闻挤满整个网络平台,什么这个明星该税的不税,不该睡的睡,那个网红又分手了,偌大的世界坍缩成了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,万山朗的那点浪花,不到两天就再无人记得。
除了他自己。
傍晚放学的悠扬钟声激荡在几个山头,万山朗批改完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,抬头望见日头西斜,起身走出办公室,去外面活动活动僵硬的骨头。
下到一楼,走出楼道的那刻,对面映着夕阳的大山,连带整块深邃澄澈的蓝天蓦然撞进视线。
学生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,操场上稀稀落落只有几个人拖在最后。邹倩辅导完学生,刚下课往回走。看到万山朗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,打趣道:“万老师,想什么呢这么出神。”
“我在想,我是不是被小兔崽子们气出毛病了。”
万山朗望着校门外渐近的身影,想揉揉酸疼的眼睛,看到手上沾着的墨水时,嫌弃地撇开,“也不知道节目组给不给精神损失费。你说我去找他们要,他们会不会说我碰瓷?”
“?是不是朱翔宇又在你课上捣乱?”邹倩严肃地说:“我已经郑重跟他家长谈话了,朱翔宇的爷爷是……太护短了,不肯配合老师工作。如果你觉得有必要,我把你调去另一个班做助教。”
“…也不是。我这么大人了,也不会跟几个还没我腿高的小孩儿计较。”万山朗抬头继续眯眼盯着那个人影瞅,“我就是感觉,看见我朋友了……”
“你朋友?”邹倩循着他的目光望去。
只看见那人走近,大概是山路走热了,外面穿着的长款风衣敞着怀,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。肩上挎着一只背包,走动时衣摆在风中飘动。风尘仆仆的脸上难掩疲倦,许是老远就看见逐渐冷清下来的操场上,柱子一样杵着俩人,邹倩看见那人梭巡的目光在看向这边时忽然停住,紧接着朝这边招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