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了,穆暄玑才问:“六月十五夜,和你站岗的同僚都有谁?”
巴彦如实报出几个名字。
穆暄玑和禁军一对,没有错漏,便接着道:“当夜都有什么人出入城门?”
巴彦状若回忆道:“……那夜,喝了点酒,记不太清了。”
“哦?你仔细想想呢?”穆暄玑哂道,“还是要我帮你回忆回忆?”
巴彦身体一僵,直感到脖颈上的刀刃紧了几分:“容,容卑职想想……好像,好像有少主您的黑骑。”
“除此之外呢?”
“除此之外,除此之外……啊,好像还有几个人,是在黑骑之后出的城。”
穆暄玑面无表情地冷笑道:“这不记得挺清楚的。”
巴彦一动不动,低头盯着穆暄玑靴帮银链,不禁喉结滚动。
“看来是海城主管理不善,才让手下人玩忽职守。你可知城门失职以致祸患,该当何罪?”穆暄玑顿了顿,没等巴彦开口,低沉道,“当就地问斩,悬首示众于城墙,经七日曝晒,待鹰隼啄食尽腐肉,方准仵作收残骨。”
巴彦顿时脸色惨白,又听穆暄玑补充道:“当然,既给你定了罪,你姊妹的仕途多少也会受到点影响,她是法司的官员,对吧?”
堂屋内静得落针可闻,唯有角落两声压抑的轻咳,像在提醒年轻人尽早认罪。
良久,巴彦缓缓启齿:“卑职,知罪……”
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另一道沉默。
忽然,戚暮山幽幽开口:“巴彦,你与海城主关系如何?”
巴彦循声望去,望向角落的昭国男子,他托着脸,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,略显疲态。巴彦不认得戚暮山,但油然从他方才语气中感到一丝威压,遂说:“还,还行吧。”
“还行是多行?”
“就是……城主对卑职有提携之恩。”
“哦,怪不得。”戚暮山摩挲着椅榻皮革,忽而没头没尾道:“你那夜喝的什么酒?”
巴彦呼倒抽了口气:“……烧刀子。”
“烧刀子,性子够烈,怪不得喝得你不记事呢。”戚暮山眼中倒映出幽暗烛火,“不过,倒是没把城主的嘱托喝忘了。”
巴彦颤声道:“什么嘱托?我不知道。”
“应该是嘱托你以醉酒为借口,揣着明白装糊涂吧?”戚暮山稍稍坐直身子,“借酒遮掩固然是好计策,尤其对你们来说。”
他拿起旁桌的瓷壶与琉璃盏,边倒边说:“值更时禁酒,你们那晚却饮酒至醉,想必并非初次破例,换作其他人倒能勉强糊弄过去,只可惜,海城主选错了人。”
江宴池接过倒满的琉璃盏,小心端到巴彦面前。
“因为你其实并不会喝酒。”
“……”
窗外钻了些亮光进来,照出巴彦沾了酒渍的外衣衣襟,以及异常干净的內衫领口。
戚暮山:“你要是觉得我说错了,那就证明给我们看吧。”
江宴池举近琉璃盏:“请吧。”
巴彦踌躇着接过酒盏,感到十几道视线都扎在他身上,双手不易察觉地轻微发抖起来。
最后,许是顶不住穆暄玑的目光,他如赴死般,仰头一饮而尽。
温凉清夜滚过喉间,巴彦瞳孔骤缩:“你……你给我喝了什么?”
只见戚暮山拿起瓷壶,往近前的琉璃盏里倒了半盏,浅浅啜饮一口。等他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,才说:“白水。”
此言一出,巴彦瞬间泄了力。
戚暮山又呷了一口,说:“你连酒气都辨不出,怎会因醉酒误事?替人顶罪,也该编个像样的理由。”
须臾,巴彦终于缓缓抬头,看向穆暄玑,穆暄玑冷着脸,居高临下地俯视他。
他说:“那晚海城主令我们严进宽出,我心有疑惑,但见同僚们都无所谓,只当是自己多心。可等到黑骑被一伙人追出城外时,他们竟拦着叫我别多管闲事,我便知事情不对,准备上报城主,不料城主以我姊妹要挟,无奈之下我只得听命揽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