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时阿爹常带卢行歧和同馨烧元宝施孤,孤鬼抢食,火烬倒扬,那场面堪比坊间地痞群架。敕令纸人为怨魂所附,百余年过去,早已无人祭拜,闫禀玉的想法确实可行。
卢行歧道:“那便试试。”
从黑雾中,闫禀玉微微看出卢行歧的身形轮廓,和他看向她的眼神,维持了数十秒。
“你看我干嘛?”
黑雾动荡一下,不承认,“没有。”
闫禀玉没管那么多,伸腿下床穿鞋,边说:“我记得韩伯的应急包有香烛银钱,他应该还没走,我去隔壁向他要。”
她穿好鞋,箭步向门口,却在拉门时动作慢下来,开条窄缝侧身挪出去。
门阖上,闫禀玉走了,黑暗又至。
床前黑雾飘动,从脸到脚,慢慢显出形貌,向窗户迈去。木窗已经关紧,无风拂动,挡光的布自然掉不下来。
卢行歧站到窗前,回想自己方才出神的思绪:闫禀玉却是如命格所示,聪惠坚韧,知行果敢,这也是他看中从而胁迫她签订契约的原因。
隔壁房间。
韩伯果然还没走,闫禀玉进屋,跟他小声说自己的需求。
韩伯是个敞亮人,既然应急包闫禀玉有用,就留下来给她。之后两手空空地离开。
闫禀玉没回房,抱着应急包站在廊下等。
几分钟过去,留园的垂花门前经过一队人。
打头的是刘三子,他探个头瞧里,问道:“闫小姐,有事吗?”
“没事,只是天热,我站在外面吹吹风。”闫禀玉回声,却疑心,刘三子不是巡岛去了吗?怎么这会出现在留园外。并且她站外面没多久人就出现了,她不得不怀疑,这是白天的另一波监视。
“哦,恰好路过,我记起大姐交代我的事,”刘三子说着,踏进留园,“刚我看你们随行的阿伯往码头方向去了,像是离开伏波渡的样子,那中午只剩你了,闫小姐是想在留园还是餐厅用饭?”
刘三子踩到院中的石板径上,他的站位居中,将留园一览无遗。他穿着短袖,腕中暗弩在太阳下发出沉黑的光亮,若隐若现的震慑。
也许是因为自己抱着个包,刘三子以为他们一个个想逃,以探问来掌控她的行踪。闫禀玉看破不说破,“行船的阿伯年纪大了,高血压的药又没带,就先回龙门了。中午就我一人,就不倒腾来倒腾去了,劳你告诉刘姐,麻烦她送趟午饭吧。”
刘三子点头,“那好,我这边会转告她。”
闫禀玉颔首致意,刘三子终于离开,走出垂花门时还瞥了一眼留园。
等到韩伯行船的信息后,闫禀玉松了口气,从连廊回房。刘三子走后,她还担忧过韩伯能否顺利离开,现在终于无后顾之忧了。
再一想昨晚卢行歧没有当刘凤来的面介绍闫禀玉和韩伯的身份,只是在管事刘德允对她无礼时,露了一句“我们禀玉”,她才知道这鬼远谋深算,连今天他们的处境都设想到了,真是走一步看三步。
进房关门,闫禀玉看到窗下的卢行歧,走过去小声问:“你听到声音了吗?”
卢行歧转过身面对她,“听到了。”
“白天我们的行踪也在监视之中了,明面上的暗地里的,不知道有多少眼线,你说刘凤来有没有察觉我们要掘他祖坟?”闫禀玉忧心。
卢行歧道:“以刘家改命的决心,真发现了会立即采取行动,不会只是监视。”
“有道理。”闫禀玉还是不瞎操心了,留着精力应付晚上。她将应急包摊开在桌面,取出香烛金银纸团卷好,拿到床垫底下塞好,再把枕头压上去,终于放心。
卢行歧一直目视闫禀玉的行为,她一抬眼就撞见他注视的眼神,她拍拍枕头解释:“现在不到十一点,午时刘家人还会来送饭,借机查看留园,我得将这些东西藏好,以待夜幕降临。”
“嗯。”
——
刘凤来醒来就开始忙碌科仪事宜。
冯渐微午后才回,带来两手空空的消息。
东厢书房内,冯渐微抓起书桌上的茶水豪饮。他的船从伏波渡巡到阵外,都没跟到风水耗子行踪,海上的咸风刮得他皮肤油腻喉咙干痒,只能徒劳而返。
刘凤来在前厅听刘一姐汇报准备事宜进度。
杂事刘一姐办惯了的,刘凤来放心,没多问,只是让等在厅外的刘四子进来。
刘四子跟随冯渐微出海,也才归来,“家主喊我有什么事?”
“拿着!”刘凤来甩出个东西,刘四子眼疾手快地接住,一看是后罩楼库房的钥匙。
“家主这是……”
刘凤来说:“你去后罩楼带上火器,加入三子的巡逻队伍,再跟三子传我令,凡有陌生人登岛,无论是不是风水耗子,一律生擒,如遇反抗……”
他低瞥刘四子掌中的钥匙,未说尽。
火器就是土猎枪,刘四子明白家主暗意,点头称是。
刘凤来挥手,“下去吧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