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滴答。”
一滴水从倒垂的钟乳石上滑落,掉进湖水中。紧贴在岩壁上的一只噬光蝙蝠动了动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小岛中央的青年。
这只噬光蝙蝠已经很老了,翅膀像皱巴巴的帷幔一样耷拉着。它自出生起,便从未离开过这个阴冷潮湿的岩洞。这里长年死寂,平日里仅有的声响来自于湖面下那些阴尸偶尔晃动时发出的声音。
可今年,它目睹了从未见过的异状。
比如就在不久前,它亲眼看见湖里的一具阴尸,忽然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扯住似的,被硬生生拖到小岛上。它的那具躯体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,但噬光蝙蝠的视力不太好,因此也没看清。只知那具阴尸仅是直挺挺地倒在那里,再没有任何动静。
又比如今天。它原本倒挂在岩壁上安静睡觉,谁知那只莫名其妙上过岸的阴尸,又突然猛地跃起,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,把它和同伴们都惊醒了。
什么动静?
数十只噬光蝙蝠齐刷刷地睁开眼,看着那具阴尸在湖里胡乱翻滚,不知疲倦地从东游到西,又从西游到东,时而直直沉下去,时而快速浮上来,僵硬的四肢在水中乱扭,拍打得水花四溅。
最后,湖面猛地翻涌,浪头直打到高高的穹顶。而那具阴尸被水势卷起,重重摔到小岛上。
噬光蝙蝠听见它的脑袋撞在石头上,发出闷响。紧接着,一枚戒指被甩到湿滑的石面,又顺着惯性打着转,叮叮当当地回荡开去。
那具阴尸——不,似乎已经无法称呼它为阴尸了——那位青年躺在小岛中央,灰白的皮肤渐渐透出血色,僵硬的肌肉慢慢松开,手臂从死板的直伸而渐渐变得柔软。
噬光蝙蝠们看不清楚,它们仔细听了听动静,见那具“阴尸”似乎停止了发疯,便又继续闭上眼睛。
在片刻的寂静里,青年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,手指也跟着动了动。接着,他的胸膛开始轻轻起伏,呼吸变得越来越清晰而规律。
那双眼睛终于睁开了。
死灰般的瞳孔收缩了一下,重新显出清晰的边界。
岩洞中所有的声响似乎停顿了一瞬,又突然涌入他耳中,他听见——
“滴答。”
一滴水从格里莫广场12号布莱克老宅厨房的那只生锈的水龙头里滴落,砸进遍布污垢和霉斑的水池里。
厨房角落的壁橱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一只瘦小的身影慢慢挪了出来。
那是一只年迈的家养小精灵,皮肤松弛得像张旧羊皮纸,挂在骨头上,灯泡一样的大眼睛浑浊而布满血丝,耳朵像抹布一样在脑袋两边耷拉着。
他踉跄着从一块臭海绵里掏出一个挂坠盒。
这是克利切的平常的一天。
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试着去完成主人——雷古勒斯少爷交给他的任务。
克利切一手拿着挂坠盒,用指尖对准它,喉咙里低声嘟哝着咒语,指尖发出代表魔法的光芒。
他在试图摧毁它,这就是雷古勒斯少爷在临死前交给他的任务。
几秒后,光芒熄灭了。挂坠盒没有丝毫变化。克利切的脸上没有惊讶或者其他表情,好似这一幕已经上演过数十遍、甚至数百遍、数千遍。
“克利切没用……克利切毁不了它,没用的克利切……”忠实的家养小精灵像是按到了起床铃一样机械地哽咽着,麻木地揪住自己的耳朵,用力抽打。接着,他又把额头狠狠撞向炉边的石角。
家养小精灵就是这样,每当没能完成主人的吩咐,或者违抗命令时,他们都会用各种方式惩罚自己。
片刻后,他一边哭,一边又像僵尸般抓起抹布,慢慢挪向雷古勒斯少爷的母亲——沃尔布加夫人的卧室。哪怕这栋古老的布莱克老宅早已只剩他一个家养小精灵,他依旧固执地遵循着往日的规矩,日复一日地打扫着。
他总是先从沃尔布加夫人的卧室开始,然后再去雷古勒斯少爷的房间。可能是由于太过年迈,也可能是由于根本没有精神,每次等克利切将这两处打扫完时,天就黑了。
至于另一位少爷的卧室,以及那些房间里越积越厚的灰尘和滋生的小黑魔法生物,似乎都不在他的职责之内。
今天,他如往常一样,打扫完沃尔布加夫人的房间后,拖着抹布穿过走廊。
走廊里有一幅巨大的挂毯,足以遮满整面墙壁。那是布莱克家族的家谱,其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由金线和黑线交织而成,纵横连接,勾勒出一棵血脉相连的“家族树”。而挂毯的顶端,则绣着家族的座右铭:toujours pur——“永远纯洁”。
克利切一如往常般慢腾腾地拖着脚步路过。就在要与挂毯擦肩而过的瞬间,他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,原本眼皮耷拉半掩的眼睛突然睁大,猛然回过头去。
“克利切看到了什么?克利——”他尖锐的嗓音戛然而止,像是突然意识到会被人听见似的,慌忙捂住嘴巴。随即猛地扑上前,把满是皱纹的脸贴在挂毯上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