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,扬起的红色尘土几乎糊住了车窗。
宫羽坐在副驾,手指紧紧攥着衣角,指节微微发白。
这一路她都很沉默。
直到车子停在那家挂着无国界医生标志的简易医院前,直到她领着我穿过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,停在一扇虚掩的房门门口,我的心跳没来由地失去了节奏。
她推开门。
病房里很安静,只有一个看护人员在一旁轻声整理着东西。
靠窗的小床上,坐着一个孩子,看起来大概两三岁,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几个彩色的塑料积木。
他听到动静,抬起头来。
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骤然停止。
那双眼睛,漆黑,明亮,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,却有着一种让我灵魂震颤的熟悉感。
眉眼的轮廓,那鼻梁的弧度,那抿着的小嘴
我像是猛地被人拽回了二十多年前,看到了家里那些泛黄照片上幼年的自己。
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,耳边嗡嗡作响。
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,动弹不得,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孩子,无法移开分毫。
孩子好奇地看了看我,似乎有点怕生,放下积木,朝宫羽伸出手,含糊地叫了一声:“妈妈”
这一声,像一把钥匙,猛地捅开了我混沌的脑海。
我猛地转向宫羽,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:“我的?”
我问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问题,可我需要一个确认,一个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答案。
宫羽的嘴唇颤抖着,眼泪无声地就滚落下来。
她看着孩子,声音轻得像羽毛:“你的。”
两个字,像两颗子弹,精准地击中我的心脏。
巨大的,难以喻的狂喜和滔天的困惑同时席卷了我,几乎将我撕裂。
我的孩子?我和宫羽的孩子?
他这么大了?为什么会在这里?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?
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爆炸,最终汇成一句因为极度震惊和不解而低吼的质问:“我的孩子?宫羽!你,你为什么带着他离开?你瞒着我?!你让我错过了他这么多年?!”
我上前一步,抓住她的胳膊,力度有些失控:“你告诉我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积压多年的寻找,担忧,痛苦,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。
我以为她只是离开我,却没想到她带走了我的半条命。
宫羽被我吼得浑身一颤,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她看着我,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愧疚,终于崩溃地哭出声:“对不起江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”
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那天晚上,顾伯朗来找我他说心情不好,找我喝酒。我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喝多了,我们都喝醉了后来,后来就”
顾伯朗?
像是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,让我瞬间僵在原地,血液都凉了半截。
“醒来之后,我,我好害怕我觉得我好脏,我对不起你,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”
她哭得浑身发抖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:“我只能跑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我买了最早的机票,飞到一个你们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。”
我站在原地,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抓着她胳膊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。
心脏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。
真相竟然是这样,竟然是这样不堪和残酷。
“来到这里,我才发现我怀孕了”她哽咽着,抬手抹着仿佛永远流不干的眼泪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,我又怕又慌,我当时自己也不确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。”a